對這就是名家眼中的翻譯
? 翻譯資訊 ????|???? ?2020-05-02 12:46:01我曾翻譯過一些中國小說 ,視這些作家為朋友。一由于作者對我的信任一 他們幾乎都不懂英文,二是他們不回避別人對其作品中的難點乃至錯誤的質疑,這都是難免的。比如莫言,他憑借 《紅高粱》在上世紀90年代初聞名于世,他就是位仁慈寬厚的人,他對譯者的贊賞不亞于譯者頌揚他的小說。他很清楚,中英文之間沒有一對應的關系 ,總是幫忙解釋其作品中隱晦的文化和歷史背景;他明白有些情況是難免的,譯本只能是原作的補充,可能復制原作。然而,由于作家都渴望自己作品的譯本能夠完全具備原著那樣的讀者影響力,覆蓋盡可能廣泛的讀者,作、譯者之間的關系也就好不到哪兒去。這種渴望常常又帶著對翻譯本質的一無所知,或-種對翻譯的蔑視,或二者兼而有之。
有一位作家,我曾翻譯了他的小說,譯本令人滿意,好評如潮。據(jù)說,這位作家猜測扉頁上作者名字下面的譯者只不過是把翻譯任務分發(fā)給中國學生,然后只是把英文稍作潤色就出版了。由于我跟他未曾謀面,只能妄加猜測。對于他和其他一些中國作家來說,居然有那么些人不僅熟諳兩種語言,而且真把這個行當看得比學生作業(yè)還重要,并且因為翻譯得不錯就引以為豪,真是不可理喻。
當然,那位作家也許言之有理。我記得1981年我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任教時,從一名年輕的研究生那兒聽到過類似的說法,這位學生是文革后第一批派到美國學習的成員之一 。 他說起他參與把約瑟夫海勒
( Joseph Heller)的《第二十=條軍規(guī)》翻譯成中文的事。因為負責人手里只有一-本 ,所以就把書撕開,分給班里的學生, -人-章為什么不能這樣做呢?不過就是翻譯而已嘛!
還有一-次, 孚石油公司委托我翻譯- -本獲獎著作 ,關于經濟改革的(譯者從來不能挑書)。作者對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關于我也只是聽說過我的中文名字罷了。全書600多頁,行業(yè)性很強,官話連篇,我苦干了好幾個月,期間和作者通過幾次電話,頻繁用中文通信。最后,針對我不熟悉的方言和概念,我整理了一個清單,寫信向他求助。也就是在那時,他突然意識到:我是一個外國人, 因此不是真懂漢語!那封回信的口氣高高在上,就算是寫給不到10歲的小孩子也過于傲慢了。
翻譯們有充分的理由贊同喬治斯坦納(George Steiner)的評論:“90%的翻譯都不充分 ,”但這恰恰是種認識,知道一部作品- - -旦譯成外語,它就會發(fā)生改變,不過這并不是評判我們工作質量的標準。翻譯的確不充分,但要想擴大優(yōu)秀作品的影響力、延長優(yōu)秀作品的生命,這是我們唯一的手段。
當然,翻譯無止境,而原作在出版的那一刻就凝固了。 不過,小說和詩歌不同于樂曲或戲劇,寫成怎樣就是怎樣,不是為了拿來表演或再創(chuàng)作;從某種意義上說,具有不可替代性。但是,作品要擁有更廣泛的讀者群,就必須替換,別無他途。留待譯者解決的問題是,如何應對這項任務,如何處理跨文化交流的復雜性。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磕頭" 這個詞(字面意思為,用頭撞地,砰砰作響)。雖然英語難得引入中文
詞,"kowtow" 卻是其中之一, 但西方讀者無從理解不同的語境、細微變化和音調會在中文里喚起不同的情感。-一個人磕頭可能是出于崇敬、懼怕、懊悔、感激以及更其他原因,翻譯有責任想方設法捕捉各種情境里的特定感覺,辦法要微妙且適當。
有些語言不可能充分翻譯一根本就沒有對應的詞匯 ,或者有但不充分一而其他的語言 有更豐富的詞匯供選擇。我最近和林麗君合譯了一部小說一《塵埃落定》 ( 英譯Red Poppies ,意為紅罌粟一譯,是“Heavens!" ( 顯然不充分)。在幾個可選用詞之間糾結了半天,我們決定讓每個角色用不同的表達,按不同語境借用比英語表達效果更好的語言。我們用了"Ai caramba!","Ach du lieber!", "Mamamia!","Oy gevalt!" , 甚至"Merde!" 。唉,我們沒能說服編輯??蓯?
當然,有時候譯著可以升華原著,超乎作者的想象。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 Gabriel Garcia
Marquez,《百年孤獨》 的作者一譯注) 普說,比起《百年孤獨》的西班牙語原著,他更喜歡格雷戈里拉巴薩( Gregory Rabassa )翻譯的英文版。對此拉巴薩回應道:‘'這話與其說是恭維我的譯本 ,不如說是對英語語言的恭維。”詹姆斯瑟伯( James Thurber )回敬的方式正好相反: -位法國讀者告訴他法語譯本讀起來更精彩,他回答道:“確實 ,我常常在原著中丟失某些韻味。”
有時別人問我為什么做翻譯,因為在很多人看來,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行當。( 他們猜摸)我的人生經歷很有趣,現(xiàn)在一定了解小說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們會問,為什么不自弓小說呢?我只能說,不是所有的翻譯都是密室里的小說家,而且我認為翻譯的藝術性不亞于創(chuàng)作一翻譯應該能創(chuàng)造出更優(yōu)秀的東西。 針對這個問題,我發(fā)自內心的回答很簡單:因為我熱:愛翻譯。我熱衷于閱讀中文,熱衷于用英文寫作。我熱愛這個行業(yè)的挑戰(zhàn)性、模棱兩可性和不確定性。我熱愛創(chuàng)造性和忠實性之間的沖突,乃至最終難免的妥協(xié)。時不時地,我讀到一本令人激動的作品,就抑制不住要把它翻譯成英文的沖動。換句話說,我譯故我在。我知道自己為兩種文化忠實地工作,倍感滿足,這種滿足使我樂于把好的、不好的以及平庸的中文作品翻譯成可讀的、讓人接受的!